玢稚

程老太太一顿撒泼，激得董舅父把压在心里很久的话说了出来，"可是你过的比我更好！"

程老太太被董舅爷眼睛里的恶意吓了一跳，回过神来之后也不跟他胡搅蛮缠了。站起身来就对着他骂，"我就应该过的比你好！程家的好日子，都是大郎血里火里拼出来的！你是董家子，我是程家妇！咱们虽然是手足，但是拜的祖宗已经不一样了！你知道不知道！今天程氏全家都来给你送行，已经是天大的情份了！"

董舅父听见'全家'两个字，从地上爬起来环顾一圈，趁人不备之时扑上前去死死掐住少商的脖子，"就是你！就是你害我！"

虽然押送的程始和狱卒及时拉开了董舅父，但是少商的脖子上已经落下了两个紫红的手印。少商也红着眼睛、扶着墙狠狠的喘着气，萧元漪赶忙上前为少商顺气，而程始则是一脚踢倒了董舅父，怒喝出声，"这是程家！岂容你在我家门前伤我女儿！"

董舅父倒在地上，叫骂到，"程始，我当这白眼狼像谁呢？！小小年纪、出卖至亲、无情无义、都随了你！哈哈哈哈哈，程少商，难怪你大母要这样对你啊！"

一旁的程老太太急得干瞪眼，一个劲的说"少说两句"，可惜已经癫狂的董舅父那里会如她所愿。"阿姊当日亲口与我说，萧氏留下这个小女娘，日后恐怕会和她阿母一样招人厌烦！不如早日把她弃了出门，也省了程家的米粮！哈哈哈哈！你可还知道，你二叔母动辄三四天不给你吃饭、不给你穿暖，生病就往庄子上丢，就是要你的命！你可知，你那堂姊日日锦衣玉食，你却连身合体的御寒衣物都不曾有！哈哈哈哈！就算你命硬活到如今，只怕是也内里空虚、没多少时日了吧！你活该！"董舅爷指着程家一众，"你们都活该！"

少商听见这番话，呆呆的看了看大母和二叔母的脸色，后退两步，竟是直直的倒了下去，不省人事。程始见状赶忙抱起少商、抱回房间，萧元漪也紧随其后，"嫋嫋！嫋嫋！快！快去请医士啊！快！"

不远处的角楼上，凌不疑正带着起飞二人看着程家门口发生的事，就在阿飞阿起都不忍为程家四娘子抱屈、感叹红颜薄命时，凌不疑喃喃的说了一句，"那可未必。"他也不知为何知道，但他感觉自己就是知道，而且很是笃定的知道。

待医士给少商把脉之后，对着萧元漪和程始摇了摇头，"女公子本就有油尽灯枯之势，如今又骤逢惊吓，想要好全，怕是难了。醒来之后，也是就靠一口气吊着命了。"说完，便带着莲房去抓药了。

萧元漪一时腿软的靠到了程始身上，竟是一时站不起身"怎么会...怎么会.."程始见萧元漪如此，只好先将她送回房间，待萧元漪安置好后，又马不停蹄的赶回少商身边。只是走到半路，心里忽然觉得少拿了什么东西，又折返会了寝室（其实是少商下的心理暗示）。

刚走到门口，就听见萧元漪抱着青苁苦诉，"青苁，我后悔了啊——！自我见到嫋嫋以来，我才体会到为人母、被孩儿真真切切的爱着是何等的滋味！我不该为了制衡君姑就把嫋嫋留下的啊！我一直想着用嫋嫋做跳板、我甚至考虑过嫋嫋若是死了，君姑就再也无法拿捏我！如今我还没补偿嫋嫋、我还没对她好啊！为何老天要这般待我啊！啊——！"

这番话听得程始脚底发凉，从前他不是不知道萧元漪狠心，但是不曾想她连儿女的命都能利用、算计。那对她来说，他算什么呢？是共度一生的夫君，孩子的阿父，亦或是另一个踏板？他不敢深思，只得落荒而逃般去了嫋嫋的房间。

刚踏进房门，就看见少商虚弱的靠在床边，眼睛无神的看向书案，竟是连程始走近都不曾注意到。

程始轻声细语的唤着少商的乳名，"嫋嫋，在看什么呢？跟阿父说说？"

听见声音少商才注意到坐在床边的程始，挣扎着就要给程始行礼，被程始赶忙按住，"如今你身体不好，以后就不必行礼了！"

"可..可是..."少商的声音虚弱到几乎听不见。

程始虎目微湿，握着少商的手说，"这次听阿父的！阿父说了算！"

"谢谢...阿父..."少商像是想到什么，对着程始说，"阿父...，从前的...事，你..莫要...怪..大母..和...二叔母...。嫋嫋明白...，她们也...不容易的....。嫋嫋..不怪...无怨.."

这话不仅把程始说的留下了泪水，更是说的门外的程老太太泣不成声。原来，程老太太是被胡媪拉来的，毕竟董舅父那般说，若是她再不做出些举动，难免会让程始介怀。

本来还不甚乐意的程老太太听见自己一直苛待的孙女竟是在病床上也帮着自己开脱，甚至一丝怨恨都不曾有，也终于是认识到了自己当初的作为有多过分。程老太太扑到少商身边，哭着说，"嫋嫋，都是大母的错！大母做错了！大母今后一定使劲待你好！不管你病的多严重，大母给你治！大母这些年攒了好多钱，咱们定是能治好的！"

程老太太摸着少商苍白的小脸，第一次意识到这些年的算计与苛待给这个孙女带来的是多大的伤害，终是痛哭出声，"呜——，大母错了！大母错了呀！你是我孙女啊！我怎么就猪油蒙了心呢！啊——！"

少商废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将程老太太和程始送走，倒在床上就遁入虚无找看了一天戏的程娖聊天去了。

"嫋嫋，你为何不说原宥大母了呀？我看你哄骗了他们一下午，什么好话都说了。明明一句原宥就能解决的事情，你硬是用了三个时辰才让他们相信你不恨他们！"

"哪有哄骗！"少商敲了一下程娖的脑门，神情淡淡的说，"我不说原宥，是因为能给他们原宥的人已经不在了。总要有人为真正的程少商记得些事情吧，这样她才不算是白来这人间一趟。"这也是作为黑无常，内心最后的一丝真情了吧。